看见影山出现在新干线的出口,已是日向起床后一个小时的事了。
新年的清晨,仙台站还是空荡荡的,下车的人也寥寥无几,隔着检票口就能远远地看到彼此。
日向用力朝影山挥了挥手。
挡在眼前的闸机让他按捺住了冲过去的冲动,转而在影山出站后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背,就像早上好的招呼一样:“好慢啊你。”
“只是晚点了十几分钟而已吧!”
“困吗?”日向抬头窥视起他脸上是否会有困倦的痕迹。
“一点都不,在飞机和新干线上都一直在睡。”
影山一边走一边伸着手臂,“就是坐太久了,身体好僵硬。”
“你呢?”说着影山停下脚步看向了日向。
轻薄的装束和脖子上的毛巾甚至显得和车站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。
结束了国青在国外的比赛、得知自己回到日本的时间后,影山第一个联系了日向。直接从机场去换最早一班新干线的话,七点半就能到仙台。
然后日向说,可以晨跑的时候“顺便”来接自己。
“从你家跑过来多少距离?”
“托影山延误的福,去附近的公园多跑了几圈,差不多正好5km!”
“延误的不是我是新干线!混蛋呆子!”
试图殴打日向的手被轻松躲过。
“可恶,我也想跑。”
“不是说要去初拜吗?想去哪里?”
“都可以——话说,你不是住在这里吗,带路啊。”
“那……东照宫?离我家也比较近,可以一起跑过去?啊,不过你的行李……”
“存在楼下,明天再过来一趟就行。”
从电梯下到一楼,车站大厅里贩卖土特产的小店都还未营业,故乡清晨凛冽的空气从正门灌了进来,让影山再次有了回到宫城的实感。
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一起从这里出发,去东京参加春高,站在球场的同一侧,是最强的搭档。
然后春天的时候影山去了东京的学校,日向则选择了仙台,成了真正的对手,期待着在球场上狭路相逢。
这是日向和他分开的第9个月。
在前进的时候,三年里累积下来的日常,就这样自然地被改变了。
上一次和日向一起晨跑,又是什么时候了呢。
跟着手机导航指示的道路,很快就到达了东照宫的山下。每跑过一个公交车站,人就多了一些,等看到参道入口的时候,已经没办法以跑步的速度前进了。自然“比谁先从参道口到鸟居”的比赛也只能作罢,只能随着人流慢慢地爬上台阶,走进神社。
和影山一起排在参拜的队伍里,日向一边想着今年祈求什么好。
高中的时候,日向每年都会和山口一起去乌野附近的神社初拜,顺便祈求眼前的春高必胜。
后来谷地也会来,去年甚至月岛都被拖来了,虽然他给的理由是家里哥哥在太烦。
但是影山一次都没参加过。
每年日向都会喊他,而他的答复也一直都是让人火大到想摔手机的“不去”两个字。
而今天却是影山说要来的,还是下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赶新干线回来初拜。
“正好是元旦早上到,一起去初拜吧呆子!”他依然记得上周越洋的LINE电话里影山的声音是那么地不真切。
这是刮了什么风,是大城市改变了影山同学吗?
难道是东京的流行?日向思考着是不是应该问问研磨。
神社门口的牌子写着这里东照宫的特长是除厄运、学业成就、必胜祈愿、家宅安全和生意兴隆。
厄运……自己应该没有吧。
学业啊……他倒是希望自己考试能不挂红灯。就是这个愿望离“成就”好像有点远,不知道神明管不管得上。何况这个愿望他许了三年了,也并没有什么用。小测验该红灯的时候还是红灯,答不出来的东西就是答不出来,打排球碰到三米巨人他也没有在怕的,但是学习不行。刚进高中时吃过补课的亏,至少期中期末前有苦苦哀求月岛山口谷地(哀求的主要是月岛)补课借笔记,至少社团活动没再因此拉下过,大学也在一通补习下顺利达到了体育推荐生的标准。
必胜祈愿。
自己会希望哪场比赛胜利呢?大学联赛已经结束了,眼前也没有春高了。春季联赛要从4月开始,在这之前基本都是合宿和远征。
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希望每场比赛都能赢。但是神明会怎样让自己赢得比赛呢?
是让自己碰上弱小的对手?还是让本来强大的对手全员拉肚子?
那自己还是希望能和强大的对手打上一场,如果靠许愿赢了,感觉也不是凭自己的实力。
反正神明是不会让自己突然变强的,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,去祈求必胜只是想把“我要赢”说出来而已。
考试挂科也好,比赛也好,都应该是靠自己努力的事情。
只许愿这些是不是太浪费了。
那么,还有一个愿望。
不管努力不努力,恐怕都不会改变的现实。
如果许愿的话,或许会有运气好实现的时候。
日向偷偷地瞄了眼身边的影山,还是和平常一样毫无表情。
拿出早就捏在手心的5日元硬币扔进赛钱箱,拉绳,二拍手,弯腰。
“想要更多地,和影山在一起。”
他在心里对神明说。
大学第一年,从朝夕相处到好久不见的第9个月。
不是说真的见不面,只是几乎都是在比赛或是集训,哪个都是他们的战场。
上一次见面是在12月的天皇杯。
虽然比赛上没能碰上,但是会场外短暂的几句交谈,开幕式时眼神的交换,还有现场听到他的那一句“呆子”。
啊,是他。
日向就感到心中的什么满溢出来了一般,忍不住捏紧了拳头。
但是,也只是浅浅地抚平自己被思念侵蚀的空洞而已。
比赛、各地的远征、学业、训练,还要去习惯离家独自生活。同样是准备把此生献给排球的他们,比高中时更为忙碌了。
和排球,和比赛都无关的、只是想要能再多见他一些。
并不是说忙碌或是聚少离多会让自己感到不安,或是改变心意。
这一点影山肯定也是一样。
但是,想要和恋人见面的心情不会改变。
就算再怎么被称为变态组合,是怪人是妖怪是恶鬼,也依然逃不出这样的世间常理。
“话说,你为什么会想来初拜啊?”走出神社的时候,日向忍不住问出了这个一直在意的问题。
“你不是一直都是‘春高夺冠又不是求神就能有用的’主义的吗?”日向按住自己天然蓬蓬的头发,学起了影山的样子。
却很意外的,这次没有挨揍。
“因为有…
影山一边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前进,一边说着。他的声音很轻,在嘈杂的人群中,显得不那么清晰。
“感觉只有拜托神明会比较好的事情。”
“诶?什么啊?”虽然是理所应当,来初拜当然是因为有想祈愿的事情。只是影山真的改变了,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。
“我想要……”
影山停下了脚步,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日向,
长跑和仙台山上的空气让日向的鼻尖红红的,仿佛确认了日向在听一般,影山移开了目光。
“能多和日向见面。”
影山的声音很轻,但他的话就像在耳边响起一般,仿佛所有的嘈杂都在瞬间离自己远去。
更大的噪音应运而生。
“噗通,噗通。”
日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,比刚才跑完步还要响。
脸颊和耳朵也热得要命,背上快要渗出汗来。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,或是现在还是早上五点,他还在新年的初梦里。
日向感到本来就没什么用的大脑当机了。
当他意识到的时候,已经被看他杵在原地不动的影山粗暴地拉着胳膊往前走了。
“好了快带我去你家,困死了,借我地方洗澡睡觉。”
是长跑,还是寒冷,还是别的,他看到影山的耳朵和自己是一样的颜色。